主持人的话▲▲

新春佳节就在眼前，网上有了新段子：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，带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，过年不回家的未必不是孝子。怕相亲，怕同学聚会，怕年终奖不够发红包……儿时盼过年的心情，是什么时候开始被这纠结的滋味替代的？又是什么阻挡了春节恐归族回家的脚步？

A 怕相亲，过年不回家

主持人：25岁的陈丽说，自己今年春节不打算回老家了，是什么原因呢？

陈丽：主要是怕回去相亲。在我们老家，女孩子要是25岁还没有结婚，就会被认为是嫁不掉的“大龄剩女”，我的两个堂妹都已经结婚生子，家里的老人对我的婚事就格外操心。前几天，家里人打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，说是安排了3个相亲对象。人还没有回去就已经那么多，等回到家，至少翻个倍。去年春节回去之前，家里人说替我安排了1个男孩相亲，结果春节那几天排了4场相亲，其中有一场男方因为单位有紧急任务，提前飞回了工作的城市而取消。

其实，我已经有了男朋友，是个上海男孩，人挺好的，只是我们还没有到要见双方家长的程度。不过，老家的长辈非常反对我嫁给外地人。所谓的“排外”并不是城市人的“专利”，农村人也会排外。家里人希望我嫁给同乡，不要嫁到其他地方。一方面怕我结婚以后受委屈，另一方面，他们也觉得我要是远嫁，将来无法照顾家人。

我觉得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，还去跟其他男孩子相亲，对大家都不公平。将心比心，如果我的男朋友要去和其他女孩相亲，我是绝对无法接受的。我和他专门讨论过这个问题。他当然也不希望我去相亲，但是，他也理解我的压力和处境。对于老家那些和我相亲的男孩来说，也很不公平。

主持人：你有没有和家里的长辈表达过自己的想法？

陈丽：有啊。我从小父母离异，是奶奶爷爷把我拉扯大的，感情特别深。上个星期，奶奶打电话来催我回家，我说不回去了，我怕相亲。奶奶在电话那头都哭了，说你不要想着回来要相亲，你就当是回来看看我们，我们年纪大了，见一面少一面。

主持人：除了害怕被安排相亲，还有什么原因让你不想回家过年？

陈丽：再有就是经济方面的原因了。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，儿女成年工作以后，每年都要给长辈包大红包。记得第一年出来工作，是在亲戚的公司里做学徒，工资非常低，根本存不下钱来，过年回去没有给父母红包，继母很不开心，就去爷爷奶奶跟前告状，说他们没有教好我，不懂孝道。为此，我大过年的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场。去年春节，我给父母2000元，爷爷奶奶2000元，外甥1000元，加上给家里买东西什么的，花掉了七八千元。年终奖加上那个月的工资都花得干干净净。

去年国庆节的时候我回去了一次，给我父母买一些东西。当时没有提前和家里说——生怕被安排相亲，那次我就想好了春节不回家，所以今年元旦时我和朋友一起去香港玩了一次，把钱都花掉了。虽然嘴上说不回家过年，但还是会想家，昨天我还在和闺蜜说，今年连年终奖都没有，要是回家过年，怎么过那一关啊。

主持人：家里人了解你在上海的工作、生活状况吗？

陈丽：他们以前不了解情况，认为你们年轻人在上海工作，收入也不低，怎么都花光了，不知道存钱下来。有一回，爸爸来上海看病，也看到了上海的情况——他也是在外打工的人，但是，他不用自己负担房子的租金，开销的只是他和我继母每天的伙食，他看到我在上海和别人合租房子，还要付很昂贵的租金，才知道我也很不容易。

B “被攀比”，回家压力大

主持人：赵晓斌已经在上海工作多年并且结婚生子，春节“恐归”的心情源自何处？

赵晓斌：我在上海工作很多年，从绿皮车一直坐到高铁，交通工具先进了，可是，一到要买票的时候，依然抓狂。过去，我公司的老板有些门路，可以帮忙买到车票，离开那个公司后就没有这个“福利”了。我住处附近就有火车票代售点，记得有一回，我起了个大早去买春节回家的票，等待我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长的队伍。我问排在最前面的人，什么时候来排队的？他告诉我，自己是从前一天傍晚售票点关门后就等在这里了，就为了赶在第二天开始售票的第一时间买到回家的票。

其实，买票只是“恐归”的一部分原因，另一部分原因是过年回老家，会不得不面对各种比较。我们到外面打拼的人，多数都是靠自己白手起家，留在老家发展的总能多多少少获得一些亲戚朋友的帮助，有些比较就让人有说不出的滋味。从有没有结婚生子，到买房买车，到职务升迁，什么事情都会被拿来比较。坦白说，压力真的很大。

C 过年去哪儿，成离婚导火索

主持人：作为“海漂”一族，春节是刘琳一年中最纠结的日子。能否说说最让你烦恼的是什么？

刘琳：要说我的烦恼就是过年是去公公婆婆家还是回自己家陪父母。过去的几年里，每年春节前要买车票的时候，都会为了过年去谁家和老公有分歧。领结婚证之后，每年春节都是到婆婆家过的。刚开始，我可能迁就他多一点，一年一年积累下来，他从来不考虑我父母也希望我在过年时回家团聚，陪他们吃顿年夜饭，于是就开始发生争执了。关键是像我们这种离开家乡到大城市工作的，除了春节基本上没时间回老家，错过了，就意味着一年都见不到父母。前年过年时，我把爸妈和妹妹接到上海来了。在上海过完的除夕，大年初一去了公公婆婆那里，呆了两天再回来陪我爸妈——因为老公说，亲戚会问的，你怎么也得露露脸。而我老公是提前就回去了，没有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。

主持人：你父母会不会有意见？过年回家的矛盾会不会给生活带来影响？

刘琳：当然有意见啊。可是，有些事情我老公就是坚持，不管你怎么折腾，他就是要回家过年。所谓的方案和讨论，最后都是我妥协。过年回家的事情，基本上是我婚姻破裂的导火线吧。那次我把父母、妹妹接到上海过年之后大半年我们就分居了。去年年底离了婚。

主持人：那今年的春节不用纠结去哪边过年了？

刘琳：今年一定是回老家陪爸爸妈妈了，那么久都没有好好陪他们过个完整的春节。可是我还是“恐归”啊——离婚了，要面对七大姑八大姨的好意关心、询问，想想都觉得不省心。

D “恐归”源于对自己的迷茫与无奈

主持人：作为心理专家，同时也是在上海学习、工作、生活多年的新上海人，廖丽娟怎么看“恐归”的心情？

廖丽娟：“恐归”似乎更多的是描述了一种矛盾的心情。过年了，游子归家是人之常情，可是却纠结着害怕归家。从精神分析的角度做一个不算最贴切但可能比较容易理解的分析，那就是这样的状况——“应该回家”是“超我”；“想家又害怕回家”是“本我”；于是“自我”就产生了各种纠结与矛盾了。情绪和身体的反应通常最能帮助我们来认识觉察自己。对于回家的担心、害怕不是来自别人，而是反映了我们自己的内心。这就好比照镜子，我们内心对自己的各种情绪被家人这面镜子照了出来。平时我们可以根据自己的节奏生活、工作，回到家乡，似乎就无可遁形了。

主持人：为什么面对故乡和家人会这样呢？

廖丽娟：最直接的理由就是，因为故乡和家是我们逐渐被塑形的地方，也是我们潜意识累积的诸多情绪的源头。面对源头，既然我们无可遁形，那不如借此去认识、去觉察。被问起是否结婚了的心烦，也许是因为我们面对自己的感情状态已有太多的情绪，所以家人一问，这些原本就在心里的情绪就被激起，然后犹如闸口打开，瞬间被这些情绪淹没，被情绪淹没的我们当然会有难过、烦躁甚至无可奈何。被问起工作情况如何、收入怎样的烦躁，也许是那一瞬间职场中经历的种种，以及各种未来的迷茫都被唤起。回家本来是想躲避，却反而避无可避。

E 把家作为明镜，深入地觉察自己

主持人：在采访中我们发现，有些人因为“恐归”选择了不回家，但更多的人在纠结之后，还是会选择在合家团圆的传统佳节回到父母的身边。只是，困扰依旧在。有什么办法可以让“恐归族”们安心坦然地回家过年？

廖丽娟：从著名心理学家埃里克森以及后续者的研究来看，人一辈子的很长时间都会不断地发展自我的同一性，就是从各个角度不断成长，然后产生一个比较整合、平衡、平和的自我，与这个世界平静相处。

这个同一性的发展，包括一个人要成就的职业生涯，即职业同一性。我遇到的来访者中，有的虽然还没有实现职业目标，但因为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规划，觉得自己已经在成为理想中的自己的路上，所以面对家人的询问，就会非常平和，也会耐心地帮助家人了解自己的工作情况，并且获得一些支持。

同一性的发展也包括自己的婚姻同一性，我们会想清楚自己的性取向，想清楚合适自我的感情和婚姻，也会形成自我对爱情和亲密关系的期待，是否要孩子和什么时候要孩子等等。如果我们有过对自己比较清晰的了解和规划，面对周围人的关心询问，自然就会比较清晰平和。我有一个朋友，他们夫妻想要孩子但一直无果，两个人都想清楚了，如果到了一定年龄还没有生育孩子就去领养一个孩子，想清楚了这些，在过年回家面对亲戚朋友的关心、询问时应对也很自如——他们会简单回答：我们在努力中，而且已经做好了打算，谢谢关心！

主持人：所以说，要解决“恐归”的困扰，要从自己着手，而不是抱怨别人“过度关心”让自己心生焦虑烦恼？

廖丽娟：当我们害怕回家，可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内心有一些迷茫无奈，家人曾和我们自己亲密到无法区分，会让我们的感受更清晰地被映照出来。所以，我们可以试试，能否借着这样的机会来更深入地觉察自己，带着更清晰的觉察，我们就能找到更多样的选择，能找到自己成长的方向，也帮助自己有了内心的自由。带着这种成长和自由的呼吸，面对家人的询问与关心，我们就比较容易平和与自在。有了这种自在，过年是回家，还是外出度假，或者是留守工作岗位，都不会让人纠结焦虑。重要的是，我们在做决定的时候，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。

结束语

一年一度的“春运”大戏正在上演，千千万万的人在赶路，方向都是家。家里的年夜饭，才有团圆的滋味。收拾好心情，在长辈的唠叨里，在亲友关切里，体察那个不完美但不断成长的自己。坦然多一点，烦恼就会少一点。